不原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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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薛晓薛】桂花迟

·全文9800+,一发完

·祝大家小寒快乐!

·发现自己真的不会写文了,凑合看吧,还是虐的

 

(一)

薛洋坐在后花园的兰花边,呆呆地看着那些娇滴滴的兰花,不自觉已经出神。

那里摆着的不应该是整整齐齐的几十盆兰花,应该是一棵高大的八月桂——不过被晓星尘亲自派人连根都挖了,然后填平了坑,放了些中看不中用的兰花。

以前八月桂还在的时候,薛洋就喜欢坐在桂花树上。

这城主府内能自由出入的人除了城主晓星尘和他的妹妹阿箐外,就只有薛洋了。也不是说没给薛洋留位置,可他就是喜欢那棵桂花树。

不过有一次被晓星尘看见了,他不仅被打了下来,还被骂了一顿。

要说打,薛洋也不是打不过晓星尘,但他肯定不会还手。薛洋大概知道晓星尘为什么那么生气,所以他根本就生气不起来。

桂花树被挖走的时候,薛洋就坐在一边的阶梯上,晓星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他还对晓星尘笑了一下,貌似挖走桂花树根本就不影响他什么。

 

 

(二)

“薛洋!”薛洋被一声带着呵责的呼喊惊回了神,他把目光从兰花上移开,对上那个人冰冷的眸子。

“哟,城主。”薛洋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,并没有什么主仆之礼。不是晓星尘看重他,而是他觉得繁文缛节只会让他和薛洋相处的时间更长,而他连一秒都不愿意和薛洋多待。多相处一刻,他就会多一分想杀了薛洋。

晓星尘又看见了薛洋身上的血迹,他知道那些肯定都不是薛洋的。他莫名地感到恶心,因为他知道薛洋的手段,也觉得暗杀实属上不了台面的事情。

“下次不用来那么早,”晓星尘将一个信封扔在地上,“这是你叫我做的伪证,已经做好了。然后你可以走了。”

薛洋躬身捡起那信封,脸上还在笑,心里却明镜。这明月清风的城主是摆明了不喜欢他这身血腥气,连亲手递个信封都嫌脏。他笑道:“城主,我来可是给你做谋士的,怎么现在越来越不像谋士了?”

“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。”

“好吧,我也不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了。”薛洋耸耸肩,将信封放进袖中,起身准备离开。

“你说,不仅是谋士,还可以是一把刀。”晓星尘淡淡道,“这把刀可以对准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,我没想到,真的是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。”

薛洋嗤笑一声,拍了拍身上的灰,一边走一边说,语气里还带着点骄傲和理所当然:“那是,我们学的就只是怎么保护好你一个人而已。对了,那我该不该说,城主其实是个很好的用刀的人呢?”

 

 

(三)

薛洋走后,晓星尘站在原地,赏了好一会儿兰花,赏着赏着竟也走了神,最终一声清甜的呼唤将他扯了回来。

“哥哥!”阿箐从房间跑出来,一下子扑在晓星尘怀里。

“怎么了?”晓星尘笑着拍了拍阿箐的头顶。

“坏东西又来过了吗?”阿箐吸了吸鼻子,“好大股血的味道。”

晓星尘仔细一看刚才离薛洋最近的那盆花,好像花瓣上有了血迹。他皱了皱眉头,便喝道:“来人,撤了那盆花,换一盆新的。”

阿箐抿了抿嘴,什么也没说。他知道晓星尘恨薛洋,很恨很恨的那种,可他老是觉得晓星尘也在折磨自己,她不想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仇恨折磨。

但她也恨透了薛洋。

晓星尘是个很不错的城主,不论是对自己的宾客、子民,甚至是对下人都极好,大家都说他,善悯于心,明月清风。

以前阿箐叫薛洋坏东西的时候,晓星尘还会制止,说:“他虽手段残忍了些,但晓家和永城的振兴离不开他的功劳,就别这样喊了。”

不过,等到薛洋杀了那个人后,一切都变了。晓星尘抱着那人的尸体,眼中没有泪水,语气也冷静到可怕:“是我看错了。残忍便是残忍,心无善念便是心无善念,从今往后,我晓星尘绝不会袒护他半分。”

 

 

(四)

薛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,先是拿出那信封打开看了看。看完后他笑了笑,晓星尘干得还不错,这份伪证逻辑完善,毫无破绽,又将那反对他的人驳得体无完肤。

没想到,当年一个单纯如白雪的少年,今天也能做到这般。

他在晓星尘十六岁的时候成为他的谋士,只为他一个人出谋划策、不择手段。他教他谋权夺利、排除异己,教他如何在这个残忍的世道下生存。

如今晓星尘已然二十二岁,也能够独当一面,却还是对那些勾心斗角提不起兴趣甚至刻意逃避。可薛洋知道,一旦停下,就是死亡。

他将那信封放在一边,这才检查起了自己的伤口。

那伤口说深不深,说浅不浅,只不过,伤他的剑刃上涂了毒。伤口周围的皮肤统统发黑,倒像是灼伤的,连鲜血都流不出。

他早就封了左臂的穴位,现在只要刮去那层腐黑的皮肉,引出毒血就好。

他拿了毛巾咬在自己嘴里,最后在烛火上烫了匕首,将匕首尖对准自己的手臂。锋利的刀尖划过他的皮肤,发黑的鲜血汩汩流出,腐黑的皮肉掉落在地上,房间里充斥着血和腐烂的气味。

他又忽然觉得晓星尘就像道伤口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但不处理就会致命。

他额头上青筋暴起,眼睛瞪得老大,汗水像豆子一样从鬓角滚落。他拿出一瓶白色的药粉,倒在开始流淌着红色血液的伤口上。可药粉带来的是新一轮的折磨,仿佛被烫伤的手又伸进了滚烫的开水中。

他咬着纱布的一端,右手抓着另一端将纱布打了个结,一切才算是结束。他躺在床上,身上剩下的只有杀伐的疲惫,眼皮沉重只想好好睡一觉。他想,身上其它伤口就算了吧,不威胁到生命的伤口就不算是伤口。

 

 

(五)

晓星尘坐在书房里,面前摊开的是永城的版图。版图已经比十年前扩大了一倍,而里面多数都是薛洋的功劳。

薛洋,在世人心中,是早就名满天下的谋士,是晓星尘身边的的宠臣。而晓星尘知道,他还是一个绝对优秀的杀手。

薛洋第一次在晓星尘面前杀人的时候,晓星尘直接被那血的味道冲得吐了黄胆汁。晓星尘不需要他,可是晓家、永城需要这样一个谋士兼杀手。

晓星尘应该给他奖赏,给他名利,可是他偏偏触犯了晓星尘的底线。

他有一个喜欢了八年的人,到现在还喜欢着,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。

那个人叫成美。

十四岁那年的秋天,他在府里乱逛,冷不防撞见了在树上睡觉的成美。他看着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少年将手枕在头下面,躺在树枝上睡得酣畅。风吹落的桂花落了他满身,像撒了一把碎金。

他就那样看着少年,直到脖子有些酸了,少年才醒过来。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看见了树下梗着脖子看他的晓星尘,然后一笑,露出两颗虎牙。

晓星尘立马脸红了,他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年。

“你……你好,我叫晓星尘。”晓星尘结结巴巴地说道。

“哦~晓星尘,你就是晓家小少爷,未来的城主?”树上的人一副了解的样子,道。

晓星尘不做声,他虽不想当这个城主,但是晓家就他一个独子,也没有其他人了。

“行吧,”少年从树上跳下来,稳稳地落在晓星尘面前,捏了一把晓星尘的脸,“我叫成美。”

“成美……”年少的晓星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,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忘记过。

后来他们就经常在那棵桂花树下见面,成美吃着晓星尘带来的桂花糕,一边含糊不清地说:“还是桂花好,又香,还能做桂花糕!”

晓星尘一边给他擦嘴角的糕点屑,有时候还给他讲讲自己最近读到的书。

成美总说他满脑子大道理,还说这个世界终究不会按照书本上写的那样运作。晓星尘不以为意,仍旧一遍遍地讲着,反正成美也没有真的阻止过他。

后来晓星尘十五岁的时候得到了一把佩剑,名为霜华。他把剑佩取下来塞给成美,道:“成美,那些个男女总喜欢些定情信物,虽然我们不是……但我送你东西,你能不能永远和我在一起?”

成美看了看那剑佩,最后收进怀里,道:“那你得天天给我桂花糕!”

晓星尘用力点头,道:“成美,我不想做城主,不想面对那些明争暗斗,我们走吧,去一个清静的地方。”

成美想着反正他现在就是为了晓星尘而活,如果晓星尘不想做城主,那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?于是他想了想就答应了。

他们约定第二天一起逃出城去。

可是成美没有来,他一直都没有来,晓星尘天天都在那棵桂花树下等,长着虎牙、爱吃桂花糕的少年却再没出现过。

再后来,他又找到了他的成美,在那个十七岁的秋天,在薛洋进入城主府的第二年,他在纷纷扬扬的落桂中对他的成美道:“成美,和我在一起。”

 

 

(六)

薛洋是八岁的时候被城主府收养的,他进了一个叫永园的地方,那里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,而收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:为未来的永城城主培养一把刀。

他们要学会明谋暗算,还要精通武艺,被淘汰的人将会被重新扔回街上,自生自灭。

薛洋只管学,既然能学,为什么不学,既然能活下来,为什么不活下来?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辅佐的人是谁,也不会想到那个未来的城主,竟是个满脑子道德经的小傻子。

他不适合做城主,薛洋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是这样。

可他必须做城主,那是薛洋和晓星尘后来才明白的事实。

 

 

(七)

晓星尘夜半惊醒,披上外套步子自然而然地踱到了后花园,而走下了阶梯他才发现,那棵桂花树已经没有了。

他看着那里的兰花,心中不是滋味。

他刚才又梦到了那个少年。那个少年站在桂花树下,满树的桂花是浓重的橙黄。他笑着将一把桂花洒在晓星尘手中道:“所有花里面,我最爱的还是桂花,不仅香,而且能做桂花糕!”

他不喜欢薛洋坐在那棵桂花树上,那是对他回忆极度地不尊重,可是现在他也没法对着那八月桂缅怀了。

但不得不说,薛洋某些方面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,他们说话时扬起的笑容,他们看着桂花树下的神情,他们那两颗小虎牙。

也许就是因为这样,晓星尘才格外厌恶薛洋吧,自己的少年总不会是他这样的阴毒狠戾的人。

而那个令人讨厌的人这时却出现了。

薛洋的黑色的身影从黑暗里浮出,像一抹没有归处的孤魂。

“城主。”但孤魂的语气确实令人惊讶的雀跃和轻佻。

“你这时来做什么?”晓星尘的声音很好听,但再好听的声音若是不带上一丝感情,只会让人觉得冰冷。

“白天你那么急着赶我走,我都忘记汇报情况了。”薛洋道,“大概是猜到你又睡不着了?”

“有话你就快说。”

“好好好,”薛洋眼角瞥到那盆被换掉的兰花,“陆家的人除了一个陆清,其余的我都我杀掉了。陆清很强,我担心他会对城主府不利,这几天你们多防着点。”

薛洋话才说完,便传来一声尖叫。

两人迅速警醒,晓星尘率先反应过来那是阿箐的声音。

 

 

(八)

薛洋比晓星尘快,他赶到房间的时候,一个男子刚好把一个护卫杀掉,而地上还躺着好几个死掉的护卫,阿箐躲在角落,想必是被吓到了才会发出尖叫。

“陆清?”薛洋认出眼前的人,“你下手还挺快。”

“不然呢?等着你们加强护卫?”陆清反问,“我们全家尽灭,倒不如抓这个机会,说不定还有机会报仇。”

薛洋和陆清很快打斗起来,而陆清的意思很明显,他要的是晓家人的命,所以根本就无意和薛洋纠缠。

薛洋本来就受了伤,左手行动不便,身上的伤也没有恢复完全,招架起来很有些吃力,于是两人越来越像阿箐的方向靠近。

陆清招招狠辣,薛洋也丝毫不肯认输,接着陆清看准了薛洋左手的弱点,专攻他的左方,在薛洋招架不及的时候又一记掌风拍向他右肩,将薛洋推得老远。

眼看着陆清就要砍向阿箐,薛洋将手中长剑一扔把陆清的剑打飞。

晓星尘此时才赶到房间,看到屋中的场景一阵心惊。

而陆清不放过时机,抄起刚才打斗时断掉的桌子腿就往抱着阿箐身上砸。晓星尘不假思索,上前抱紧了阿箐。

薛洋看着闪过去的白色的身影,他有能力可以保住他们,不过要付出代价。

“嘭——”的一声,桌腿砸中了实物,同时薛洋的右手将一把匕首刺进陆清的咽喉。

晓星尘毫发无伤,桌腿砸中的是薛洋的左手臂。那桌腿断成了两截,陆清整个人也向后面倒去。

晓星尘惊愕地看着薛洋,看着他的背影,看着倒下的陆清。

薛洋的手臂无力地垂下,整个人看上去是僵直的,只有血顺着他的指尖流淌、滴落到地面。

阿箐抱着头还在抽泣,视线被晓星尘遮得严实。

“你为什么白天不早说?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安排守卫了啊!阿箐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!”

薛洋没有转身,只是声音有些发虚,他道:“对不住,是我疏忽了。我现在就收拾下这里。”

接着薛洋的身子往前晃了两步,然后毫无预兆地便也倒下了。

 

 

(九)

薛洋见过成美,不得不说,和他太像了。他明白这就是晓星尘厌恶他的原因,但他能怎么办?

不过和他相像并不能成为薛洋放过他的理由,薛洋还是亲手把他杀掉了。

有一天成美在那棵桂花树下小憩,薛洋便一直在桂花树上等他。

他观察成美很久了,知道那人平时喜欢来这里,也知道晓星尘现在公务缠身。

他惊叹,竟然有人与他如此相像,但后来也不觉得稀奇。若是刻意模仿一个人,七八分像了也是正常。

“喂,成美。”他在树上喊道。

树下的人抬脸,露出一个笑容,答道:“你就是薛洋吧?”

薛洋没说话,这是句废话,知道晓星尘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薛洋?

“你喜欢晓星尘么?”薛洋恰好不喜欢废话。

“喜欢啊!”成美回答得理所当然,“他那么好,怎么能不喜欢?”

“可你要杀他。”薛洋翻身落在成美面前,道。

他觉得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在照镜子,他连神态都与薛洋一般无二。

“我不是要杀他啊。”成美又笑了,薛洋却只觉得胆寒。

“那绵城派你来干什么?”薛洋皱眉,道。

“我杀不了晓星尘,因为他身边有你。”成美伸手,几朵细碎的桂花落在他手心,“我原来是打算杀他的,他死了,绵城要拿下永城易如反掌。不过见到你我就改变主意了。我杀不了他,但是……”

成美翻转手掌,手心的桂花落在了地上,他凑近薛洋的耳朵,道:“你知道吗?我不喜欢桂花,我喜欢兰花。可是你喜欢桂花,于是我必须喜欢桂花。我带着任务而来,却也不想活成你的影子。”

薛洋下意识地觉得不对,直到他看见白衣的身影从小径淡入。

成美说:“不过你猜,若是我叫晓星尘来,你说他会不会放下手中的事情来陪我?”

等他反应过来时,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已经倒在了地上,而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。

晓星尘来了,薛洋告诉自己,他是为了成美来的,是为了自己,虽然是从前的自己。

“你为什么要杀他!”晓星尘歇斯底里,咆哮道。

“很明显不是吗?谣言越来越多,世人皆道永城的王爷沉迷男色,不问公事。你放下和邻城的洽谈来陪他,就不怕两城争斗么?”薛洋将匕首扔在地上,淡淡道。

实际上,薛洋根本不在意什么谣言,只要晓星尘想要,他可以为晓星尘摆平所有难题。

晓星尘面色平静地将他的佩剑刺入薛洋腹中,道:“等到父亲说的那一天,我要你的命。”

薛洋看着晓星尘眼睛里的红血丝,笑道:“好啊,只要你想要。”

晓星尘确实天姿聪慧又很有才能,只是以前从不把心思放在政务上。而自他着手管理永城后,永城的版图没有一天不在扩大,永城的财力没有一天不在增长。

薛洋看着晓星尘脸上的笑容日益变得虚假,眸光日益变得冷漠,他也会想,自己是不是成了那个逼着晓星尘变成他不喜欢的样子的人。

 

而晓父说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:灭掉绵城,称霸东南。

只要,现在只要除掉绵城那个庸碌的城主。

 

 

(十)

晓星尘将成美厚葬,薛洋还去看过他的墓。他不禁大笑,因为那个人喜欢兰花,但他的坟头种了一棵桂花树。

他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,好歹这个人还有墓,自己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死了,还会死无葬身之地。

薛洋啊,他才是真正的成美。当年他只是没告诉晓星尘自己的真名,倒是把字告诉他了。

他永远记得那个在桂花树下看他的晓星尘,记得那个讲道德经讲得头头是道的晓星尘。永园并不是一个光鲜的存在,除了晓星尘的父亲,就不应该有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。薛洋偷偷找晓星尘的事情被发现后,他就被师傅关了起来,直到师傅将他以谋士的身份送给晓星尘的父亲。

师傅说:晓星尘必须成为城主,只有他才名正言顺,只有他才能让整个永城的人得到拯救。

晓星尘一直知道自己父亲身边有一个狠绝果断的谋士,只是一直没见过面。虽说没见过面,倒对那谋士厌恶到不行。

每天听说的都是什么那个谋士又帮忙除掉了几个敌人,帮忙扼断了谁的命脉。他听说了谋士的一切,本能地拒绝着那个肮脏的世界,也本能地对那人感到厌恶。

直到父亲最终将谋士送给他的那一天,他甚至亲眼看见了那个谋士顶着一张与自己记忆中少年极像的脸,然后扭断了刺客的脖子,眼底一丝犹豫都没有。

刺客倒在晓星尘面前,刺鼻的鲜血的味道让他反胃,那绝对不是他的少年,他想。他惊愕地盯着薛洋的脸,然后吐得一塌糊涂。

他擦了擦嘴角,问道:“你叫什么?”

薛洋答道:“薛洋。”

果然不是,晓星尘冷笑一声,道:“阴险狠毒之人,配得上谋士之称?不过奸佞罢了,令人恶心。”

薛洋说名字的时候没有说成美,因为在晓星尘用那种带着厌恶和惊讶的目光看向他时,他就明白,他已经不是成美了,他现在是晓星尘最恨的那一类人,他只是一个小人。

即使这样的小人在几年的时间里费尽心思只为来到晓星尘身边,即使这样的小人为了晓星尘甚至愿意去死。

晓星尘自然是不愿意接受薛洋的,但是晓父很看重他,迫于父亲的压力,薛洋还是成了晓星尘手下最得力的帮手。

 

 

(十一)

薛洋醒来是在傍晚,守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老大夫。

“薛大人可不要乱动,您的左手伤得太重,可是一点力都受不得。”老大夫将醒来的薛洋按在床上,急忙道。

“薛洋看了看自己的手臂,又偏头看了看大夫、看了看空旷的房间,问道:“晓……城主怎么样了?”

“城主没事,只是小姐她可能受了点刺激,城主现在守着呢。”大夫道。

薛洋转过头看着屋顶,现在他的全世界都只有那角落织网的蜘蛛。

“我的手还能用吗?”他语气淡然,仿佛问的只是晚上吃什么。

“这……”大夫犹豫良久,“我用了灵药保护经脉,七日后拆纱若是没有知觉,便是保不住了。”

薛洋闭上了眼睛,一会儿后让大夫扶他起身。

“大人使不得啊!”大夫一下子就急了,“您这可得好好休养啊!”

“我一会儿就回来。”薛洋道,“只是在城主府逛逛。”

大夫这才放薛洋离开。

薛洋自然是去找晓星尘的,然后远远地看着晓星尘给阿箐喂汤药。小姑娘还耍着赖,道:“哥哥,这药好苦~”

“你不就是想吃甜的么。”晓星尘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,“给你买了。”

等到阿箐要去拿那蜜饯时,晓星尘又一缩手:“喝完药再吃。”

阿箐皱皱鼻子,片刻道:“哥哥,坏东西真的没事吗?我感觉他伤得好重啊。”

晓星尘的脸几乎是在一瞬间冷了下来,他抬手擦擦阿箐的嘴角:“你就别想这件事了,他护你有功,我自然会赏。”

“他要是手臂废了一条,以后还怎么执行任务?晓家难道要养个废人么?”阿箐这句话说得很小声,薛洋没有听见,晓星尘却听见了。

他身体一僵,答道:“功过另论。”

那四个字说得好生笃定,清晰地传入了薛洋的耳朵,他在这一瞬间知道自己本来就不该在这里出现,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隔着的早就不只是鸿沟天堑那么简单。

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几乎残掉的手臂,心想:这个伤是不是比吓着了要严重?

 

 

(十二)

薛洋在城主内休养了好几天,晓星尘一次都没来过。

最后在他要拆纱的时候,晓星尘来给薛洋送了一次饭。

薛洋看见晓星尘,惊讶了一秒后,摆出了自己认为的最灿烂的笑容。

“吃饭吧。”晓星尘提了两个食盒,他打开一个,将里面的饭菜摆到桌子上。

薛洋看着满桌的菜肴却没什么胃口,倒是鼻尖那一抹桂花的气息让他有些在意。

他吸吸鼻子,问道:“桂花糕?”

“不是给你的。”晓星尘的回答简单而无情,甚至答完就收起了食盒准备离开。

“嗯,我知道。桂花糕太甜了我也不喜欢。”薛洋夹起一筷子菜送到嘴里,道。

晓星尘心中冷哼一声,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又道:“盘子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。”

薛洋连答都懒得答。

他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吃的,一大口一大口地往下咽,撑得喉咙管生疼。他逼着自己往下咽,也逼着自己把眼泪往回吞。

有什么好难过的?他最爱的人还是成美,光凭这一点,薛洋为他做什么都算是值得。

不过最后,那碗饭还是变得又湿又咸。

 

 

(十三)

薛洋的手有知觉,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,一定会早把自己的手臂给剁掉。

晓星尘来找他了,他说:“晓家和永城的振兴,你功不可没。斯人已去,我也不想再追究,此行你去绵城,刺杀过绵城的城主若还能全身而退,我便不再追究你,只当你已经死了。”

薛洋眨了眨眼睛,最后回道:“多谢城主恩赐。”

他看着晓星尘离开的背影,心中笑道:晓星尘啊晓星尘,你是真傻还是假傻,刺杀绵城的城主怎么可能还全身而退?就算真的活下来了,这偌大的天下,又有哪里是他薛洋的容身之处?

你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别人替你杀我,你不过是不想背负杀人的罪过,你不过是看透了我,看透我会为你做所有你想要的事情。

 

 

(十四)

薛洋被作为使者送往绵城,晓星尘亲自送他送到两城交界的地方。

两边使团见面的地方恰有一棵八月金桂,只是时令已过八月,却仍旧不见得那桂花开。

薛洋骑着马到了队伍的最前,回头向晓星尘行礼,末了看了一眼那桂花树,对晓星尘道:“城主,今年桂花开得好迟啊。”

薛洋跟着绵城使团走的时候是清晨,而现在夕阳下的桂花树显得格外萎靡,晓星尘盯着那树看了一整天,直到有人催他回城。

他一直在想,为什么,当时看着薛洋的背影,他是那样地想要挽留?

 

 

(十五)

晓星尘很快等到了绵城城主亡故的消息,趁着城中大乱,他召集兵力将绵城一举拿下。

等到将绵城的一切都安排好,他才鼓起勇气去询问那个人的消息。

问了许多人,最后得到的消息是:他已经死了。

一个绵城的俘虏被抓到晓星尘面前,说是知道薛洋的下落。

晓星尘看着面前抖成筛糠的人,问道:“你知道薛洋的下落?他去哪儿了?”

“我我我……我不知道啊?”那人哭着说,“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狱卒,就听说有一个刺杀城主,不不不,那个反贼的人被抓了起来,然后还说是一个残疾的人……”

“残疾?哪里?”晓星尘可不记得薛洋哪里缺了什么。

“左手,对!就是左手!没缺,就是不能动了。”

“你还知道什么?”晓星尘压下心头的情绪,问道。

“当时我和共事的人在牢门外吃饭,听见有人在里面大闹,我去了才知道是那个人在抢什么东西,几个狱卒把他踢开,他就扑上去抢,一边疯了似的喊还给他。只是最后没抢回来就对了,那是块玉,上面还刻了字,好像是霜华来着?都是他们抢的我什么都没做,但是这东西见者有份……”

“你见过他吗?他长什么样子!”晓星尘眼睛开始泛红,斥道。

“没见过没见过……”那人使劲摇头,一直否定。

晓星尘佩剑出鞘,那人吓得赶紧趴下,一股脑儿将话全说了出来:“见过我见过……是个大概二十出头的男的,黑衣服,他当时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牢里,牢里太暗了,他头发遮住脸了,我真的看不见啊!”

那人趴在地上哭,然后突然想起点什么,抬起头来木木地指了一下自己的牙齿。

晓星尘怔愣地看着他,问道:“虎牙?”

那人点头,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,说要晓星尘自己去那边的坟场看看。

 

 

(十六)

晓星尘连夜赶到狱卒说的坟场,翻遍了尸体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一具。

尸体上的黑衣是残破的,谈不上风化,但也显得鄙陋,更别说上面的斑斑血迹。

他嘲讽地看着那尸体,道:“你不是擅于各种阴谋诡计吗?你怎么躺在这儿了?你起来啊!”

“喂,你肯定可以全身而退的啊,你在骗人是不是?你给我起来啊!”晓星尘没察觉自己的哽咽,踢了一下那具尸骸。

那脸上没有再挂着笑容而是只有森森白骨,不过虎牙还是可以看得出。

那一脚将尸骸翻了个个儿,一个黄色的东西从他衣服里露出一角,晓星尘上前一看,是一个很破旧的福袋,上面绣着八月的金桂,里面本来应该装着桂花糕,现在却空空如也。

“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桂花糕吗?你起来解释清楚啊!”

眼泪决堤的时候,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,晓星尘跪倒在尸骸前面,黄色的福袋被他攥紧在手里。

“啊啊啊——”最后回荡在坟场的也不过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。

 

 

(十七)

晓星尘回去后就将那个福袋扔进了膳房燃烧的火中,看着那福袋一点一点烧成灰烬。

他已经冷静下来了,那人怎么可能是他的成美?福袋这种便宜的东西,街上随便就能买到。

他想骗自己?不可能的。

晓星尘将那棵桂树又移了回来,只是来年八月的时候,桂花迟迟不肯开,等到九月了,桂花才开出来,还开得恹恹的。

他想,可能是挖走的时候,把树根伤着了吧?

他理完公务就坐在树下,也许有一天成美就回来了呢?他看见了桂花树,就一定不会再舍得走了吧?

 

 

(十八)

当年的桂花开得盛大,成美将手中的福袋看了很久,假装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,最后晓星尘指着福袋的一角道:“你看,这是我绣的。”

成美看着那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“晓”字,笑得直不起腰:“小城主,你就是再有空,也别学些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啊。”

“我看我家的丫鬟就是做这个送给情郎的啊……”晓星尘越说头越低,脸上红得要滴血。

“好了,我很喜欢就是。”成美将那福袋收下,又亲了一下晓星尘的脸颊。

 

 

(十九)

说来也巧,晓星尘在那个腐朽的尸体身上捡到的福袋上,一角也有一个“晓”字,绣得歪歪扭扭的,只是不知道当时那个人手上被针扎了多少下。

那时候,狱中的一个青年伏在地面,看着那群抢走他剑佩的人离去。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,身上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了。

他们刚才翻遍他身上的所有东西,他扑上去抢却被人踢开,拳头打在脸上、小腹上,脚踢在他的后背、踩在他的左臂,他连求救都呼不出。

呼不出,也不知道要呼喊谁的名字。

那些人将那不值钱的福袋扔在狱门边,他一只手拖着整个身体向前移去,最后枯瘦的手抓起那黄色的福袋,手指颤巍巍地摩挲过了那一角的“晓”字。

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,溢出鲜血的嘴角却残忍地勾起。

他小心翼翼地将福袋收进怀里,也将那个“晓”字收进心里。

 

 

(二十)

年轻的城主等了很多个日夜,但是他要等的人还没回来。

他坐在桂花树下,抬头看着那些枯黄的叶子,知道可能那人怪他当年偏要将桂花树移走。

这才春景尚好呢,这桂花树怕是活不了了,还是找人移走吧,晓星尘心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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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晓星尘找到薛洋的时候,脑子里一直是这个场景:

写个虐文,评论全是哈哈哈,我ಥ_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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